在南非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抢劫华人到手的钱比抢银行还多。”近两个月来，在南非针对华人的抢劫、绑架、谋杀等暴力事件频发，已导致7名中国公民遇害。
这其中最为令人震惊的一起，当数知名华侨领袖、南非齐鲁同乡总会会长仲志维夫妇的遇害案。8月13日，仲志维夫妇下班途中遭遇3名劫匪武装抢劫，不幸遇害身亡。据当地华文媒体披露，两人于当天下午4点左右从约翰内斯堡商业中心区出发，驾驶的是一辆银色宝马SUV汽车。在VillageRoad路段行驶过程中，他们被另外一辆车悄悄跟踪。还没驶出市中心，劫匪驾驶着一辆白色高尔夫冲了过来，透过挡风玻璃朝他们至少连开六枪，当街将两人杀害。
◆这是写着遇害者名字的十字架或鲜花，表达对遇害者的哀思，仲志维夫妇的十字架也在其中。
针对最近一系列惨剧，约翰内斯堡华人社区向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提交了一封请愿书。“残忍杀戮的消息令南非本地及世界各地华人强烈震惊。我们正在哀悼，但我们同样对无谓的杀戮感到愤怒。”作为起草者的约翰内斯堡市前公共安全局局长孙耀亨（MichaelSun）向《凤凰周刊》表示：“由于犯罪分子认为我们是容易攻击的目标，而警察也没能逮捕任何罪犯，因此，武装抢劫歹徒像屠杀动物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开枪杀害了太多的南非华人侨胞。”
受害人2岁幼子曾惨遭杀害
仲志维夫妇来南非已经20多年，是最早一批来此经商的华侨。在南非侨界，大家对仲志维是一致地好评。作为山东人，他对山东同胞格外关照，经常在侨胞农场组织活动。
熟识仲志维夫妇的华商王明（化名）向《凤凰周刊》回忆说：“仲会长乐善好施。夫妻两人非常和善，认识没多久就对我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新冠疫情暴发期间，仲会长率领大家到处购买口罩捐回国。因为我是武汉人，还特意与我沟通口罩的事情。”
“事件已过去半个多月，仍然没能抓到嫌疑犯。”作为南非约翰内斯堡市议员的孙耀亨透露，“在案发时间段，案发地区处于停电状态，监控摄像头没留下任何有利于破案的证据。”
中国驻南非大使馆8月24日刊发讣告：“广大华侨华人对此暴行表达强烈谴责和极大愤慨，对仲会长夫妇去世表示悼念……要求南非*府尽快缉拿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中国驻南非使馆李南临时代办也第一时间约见南国家警察总监斯托里上将，就近期频发针对在南非的中国公民的严重暴力案件提出严正交涉。
为防止再有惨案发生，华人社区提交的请愿书中，还请求拉马福萨重视“这一可怕的人祸，并迅速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请愿书写道：“我们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这对善良温柔的夫妇会遭遇如此残忍暴行。”孙耀亨正就目前收集来的签名进行整理，并将于9月4日交给南非总统府办公室。
请愿书中还披露了一个细节：“犹记年，正是南非解放进入新时代的第四年。南非人民心中充满希望，憧憬着更加美好的未来。这本应该是一个团结一心的时代，一个拥抱崭新民主的时代。而在同一年，华人仲氏一家遭遇残忍袭击。他们正在蹒跚学步的儿子，被冷血的抢匪无情枪杀了。伤心欲绝的仲氏夫妇埋葬了他们两岁的儿子。”
据媒体披露，年，仲志维夫妇在约翰内斯堡开的店铺遭遇抢劫，劫匪将他们2岁的幼子开枪打死，仲志维腿部中枪受伤。事件发生后，当时的华侨情绪激烈，引起华人圈的巨大震动。在仲志维儿子下葬当天凌晨，当地华人组织华侨界多辆车为孩子送葬。多辆车组成的车队打出“恢复死刑，严惩凶手”的标语，浩浩荡荡，连绵数公里。他们从约翰内斯堡一直朝60公里外的南非行*首都比勒陀利亚驶去，一直到达总统府前。
华商递交请愿书后，时任总统曼德拉亲自接见了仲志维夫妇等10名华人代表。在现场的人回忆道：“曼德拉把我的手握住，第一句话就说‘对不起，如果今天知道你们的游行队伍要从我家门口过，我一定会开门欢迎你们。南非是个多民族国家，需要有你们这样的千千万万的少数民族来帮助我们的国家，才会繁荣富强。’”据悉，曼德拉当场作出将加强治安管理和慰问家属的承诺，但并未同意恢复死刑。
“一直以来因为南非没有死刑，使得罪犯无法受到最严厉的刑罚。”孙耀亨解释说，这也成为该地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一个原因。
近两个月来，南非针对华人的暴力行为层出不穷，遍布各地。8月16日，夸祖鲁-纳塔尔省新堡市发生一起持刀抢劫案，来自江苏的华人夫妇遭两名当地员工抢劫，身上被砍多刀。同日中午，位于林波波省诺瑟姆镇的一个华人超市遭遇五名歹徒武装抢劫。8月13日，约翰内斯堡贝德福购物中心，一对华人母子携带41万兰特去银行存钱，被劫匪跟踪后持枪抢劫，所幸人无大碍。8月11日，新堡市一家华人工厂宿舍区遭歹徒潜入抢劫，有一华人男子颈部被刺伤。7月31日，新堡市附近的弗雷黑德镇，五名匪徒进入一家华人超市抢劫，之后逃离。7月26日，新堡市的老工业区，一名华人在工厂内遭遇五名莱索托籍工人有预谋抢劫，被殴打致死。
匪徒安插“线人”里应外合
南非卫生部确认，截至年8月31日，南非的新冠疫情累计确诊病例达到近63万例。新冠疫情对南非的经济社会产生巨大影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最新研究显示，南非国内生产总值（GDP）预计将在年下降5.1%-7.9%。有54%的家庭会遭遇失业，人们只能通过打散工为生，这将导致很多中产阶级沦为贫困阶层。
这直接导致社会治安环境变差，犯罪率激增。根据南非警察局的报告，从去年4月初到今年3月底，有人遭到谋杀，平均每天有58.4人无辜丧生。
华人之所以成为犯罪分子的目标之一，是因为在南非的华人多是经商为生，每天会收受大量现金。孙耀亨担任公安局局长期间，曾两次破获涉及华人商圈的犯罪案件，并曾与劫匪展开过激烈枪战。
孙耀亨介绍说，匪徒大多会安插“线人”盯住目标，进行团伙作案。他曾带领团队花了6个月时间，摸清犯罪分子的作案方法。有时候南非以外周边国家的黑人来华人商店打工，并接受较低的薪水，但这些人其实是犯罪团伙安插在华人周围的“线人”。他们会在华人商圈外一个固定地点与负责人接头，汇报店铺的情况。情报主要集中在店铺新货物运来的时间、客人取货的时间、华人老板上下班的时间以及路线。因为这些时间点往往会涉及巨额现金交易。当犯罪团伙准备犯案时，黑人员工会发出信号，做好准备的劫匪即现身。
◆位于南非约翰内斯堡的“中国商城”
“在华商上下班的路上进行抢劫并不困难，而且可能收益巨大。”孙耀亨说，华商被抢后一般不愿意报案，即使报案也不敢说出真实被抢金额，因为担心会被更多的劫匪盯上。而南非警方对小数额的抢劫案处理并不积极，不会成立特别小组开展调查。
◆南非的华人多以经商为生，每天收受大量现金，中国城的华商成为了犯罪分子抢劫的目标之一。
王明回忆起今年5月全家遭遇抢劫的经历，发现劫匪似乎也熟知自己的生活习惯。5月15日凌晨5点半，院子里的狗叫了十多分钟。他的父亲开门想要了解情况，不料躲在大门后的劫匪将其打晕在地，接着一家六口被绑在主卧房里。“劫匪很清楚我家房子的结构，也很清楚我有多少现金——当时我刚取了八万兰特，准备支付工人工资。”王明说。
最初王明只拿出2万兰特，劫匪拿枪指着他的头说，不拿出全部现金，将剪掉他老婆的耳朵。劫匪还拿走了家里的打印机、手机、相机、手表以及刚刚囤的一万只防疫口罩，并取了车钥匙，开车扬长而去。
“劫匪知道我们全家每天6点起床，所以特意选择我们熟睡的时间——5点半作案。现在我们已经不敢住在家里了，在别的地方租了房子，准备把房子卖掉。”王明认为，自己应该被劫匪盯上许久，有人里应外合作案的。但报警几个月来，警方没找到任何线索。
王明目前经营着一片菜地，为当地华人、印度人等提供蔬菜。他现在不敢再远距离送货了，近处的也会委派当地人去送。“等开放国际航线，我打算把家人都送回国，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打拼。”
华人成立安保基金会
少外出甚至不外出，成为当地华人最好的防范措施。孙耀亨建议，华商应尽量减少现金交易，聘请员工时要了解员工的背景，不要因廉价轻易接受一名来路不明的员工。王明说，最近大家正计划成立一家安保基金会，一方面悬赏缉拿杀害仲志维夫妇的凶手，另一方面也是让劫匪对华人能有所忌惮。
孙耀亨则呼吁当地华人要更加团结。面对同胞遇害，当地有一些消极声音，担心华人社区提交请愿书，会对于与南非*府的关系带来负面影响。但孙耀亨认为，只有华人团结一致发出声音，才能让南非*府听到。
8月26日，约翰内斯堡警察和埃尔多拉多公园一带的居民发生了一场紧张的对峙。一名16岁的男孩因没能回答警方的问题而被开枪打死，但男孩家人指出，由于残疾，男孩无法遵循警方的命令。当地社区居民团结起来，为男孩伸张正义。抗议者聚集到警察局门口表示抗议，南非警方则呼吁各方保持冷静，并向居民保证，独立调查警察理事会(IPID)正在调查此事。
南非行*首都比勒陀利亚及周边地区的摩托车爱好者也联合起来，通过骑行方式向*府发出呐喊，抵制谋杀和反种族主义。
◆8月29日，南非行*首都比勒陀利亚及周边地区的摩托车爱好者联合起来，通过骑行方式向*府发出呐喊，抵制谋杀和反种族主义。（摄影师：李义荫）
8月29日，数千名摩托车爱好者参加了环绕比勒陀利亚的骑行，也有华侨参与其中。他们举着黑色旗帜，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停止杀戮”。上午10点，摩托车队环绕比勒陀利亚骑行了五六十公里，最后在联合大厦集合。骑手们手举写有遇害者名字的十字架或鲜花，表达对遇害者的哀思，呼吁*府采取有效行动，这其中也有写给仲志维夫妇的十字架。12点整，所有骑行者一道跪地，为逝者祷告2分钟。
◆他们举着黑色旗帜，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停止杀戮”。（摄影师：李义荫）
在王明看来，相比于在南非的华人，印度人会使用枪支进行防御及反抗，犹太人则成立了自己的武装组织，但华人往往会互相劝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次，王明毫不犹豫地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希望劫匪对中国人能有所忌惮，不能再随意谋杀中国人了”。
记者/关珺冉编辑/漆菲
号外！凤凰WEEKLY视频号也诞生啦，欢迎扫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