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十月,出发重走玄奘之路,国内徒步搭车,国外穷游,遍访玄奘之路遗迹。在现代,玄奘精神于我,是一种坚持梦想,不忘初衷的精神,过程中有艰难险阻,玄奘大师说:“不到天竺,绝不后退一步。”这也是我坚持走下来的信念。这场旅行更像是一场修行,把历史素材活脱脱地呈现在我眼前,每一处废墟遗迹,对我内心都有很大的震撼。
一首《女儿情》,“玄奘之路”的开端
年的某个夜晚,我在大理古城一家小酒馆内,听到民谣版的《女儿情》,在西游记里,那一段,唐僧途径女儿国,国王对他一见钟情,情关自然也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大难关。酒到微醺,听得动心。便上网搜索“唐僧取经”,出来一长串陌生的国家。没有浪漫传奇,和翻着筋斗云的悟空,只是一个伟大的僧人风餐露宿,用双脚丈量二万五千里。
我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发了一条微博:留图收藏,有机会沿着玄奘的路线走一次,配了一张玄奘西行路线图。
下半年,我从泰国骑行回来不久后,想着那些遥远的国家、那片西域之地的神奇、那心中埋藏已久的佛教发源地,再也坐不住了。我决定完成重走玄奘之路的梦想,踏上这条二万五千里的旅程。于是,便开始做攻略,招募队友,众筹旅费,办理签证,恶补英文,整理装备。
我是那种完全听心而行的人,从小在内蒙草原的牧场上长大,9岁开始骑马放羊。21岁那年,我还在读大学。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列了一张长长的梦想清单,50个人生梦想,小到买一个ipad,大到环游中国,开一家店等等。那份梦想清单一直激励着我探索生命的可能性,冲破自己的认知边限。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旅行,曾徒步搭车公里,走完大半个中国;也曾一路从大理骑单车经老挝到达泰国;花了几个月漂在西藏,吉普赛女郎一般,把地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环游中国三年后,定居大理,开了一家小店,在色达剃度皈依。重走玄奘之路也是我的梦想之一,即便如今说梦想都有些俗了,但是生活总要有一些梦想,不是吗?人不要把自己保护得太无趣。
走玄奘之路之前,我的梦想清单已经完成了37条,我会用力在已完成的条目上,画一条笔直的线。我喜欢这种仪式感,它提醒我:我在活着,鲜活地活着。
恶补英语查资料,把“我想”变为“我做”
至于为什么要走这趟玄奘之路,我想不出也不想编造多么伟大的理由。如果非要回答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想”。年前,玄奘用了19年时间,途径个国家的西行之路,这样的一段历史、一段求取真经的路途,我看来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那是一种对于佛法、对于更高自我、对于普度众生的神圣追求。
“想”是第一步,如何把“我想”变为“我能做到”,是我重点思考的。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旅行,也不能说走就走。走得出去,又能平安归来,才是对待旅行负责任的态度。
我请来私教突击式学英语,把《大唐西域记》各个版本读了一遍又一遍,12集的《玄奘之路》纪录片反复看,途径国家的历史、文化、宗教,都做了细致的研究。起程时,有人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别说阿富汗,南疆你都过不去。有人说,我玩疯了,开始玩命了。更多人只是呵呵一笑。
而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每一场旅行都是一场修行,无关风花雪月,更没有鸡汤,我爱每一个经得起考验的自己。
人生漫长,我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计划,我比谁都关心自己的安全。探险精神与冒险的区别,在于有没有在户外旅行中保护自己的能力。环游中国,骑行东南亚,徒步戈壁、沙漠、林地、翻山、渡河。遇到过狼,见到过蛇,被蜜蜂蜇,被野狗追,被讹钱,挨过鸡蛋大的冰雹打在身上,淋过零下几度的瓢泼大雨。无数次挨饿受冻,中暑晒伤。受过的伤,结过的疤,遍布全身。但我始终相信,苦难都是礼物,每一场的经历都使我更强大。
踏入西行之路,徒步、搭车、住沙发
年10月19号,我背着20kg的背包,挂着一部相机,踏上了玄奘之路第一站—古都西安,和队友秦财神汇合。联系好西安的沙发主,有了在西安落脚的地方,与想象中一样,我很兴奋,头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充满了对未来的未知与期待。
做了许多的攻略准备,三天以后,我们两人于西安大雁塔玄奘像前出发,离开长安城,起程玄奘之路。与多年前的大唐高僧,时空交叠,踏入同一条西行之路,我心中充溢的是一种虔诚而静默的敬重。我们以视频的方式记录全程,但开始的时候很拘谨,镜头一打开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不说,只是笑。
出发之前,我每晚熬夜看玄奘之路的历史背景,想路线尽可能做到无误差,但是踏上路程才知道,当时的想法多么异想天开,许多地方现在都是戈壁险岭,根本没有路,中亚地区基本没有原始路线信息,而阿富汗地区根本无法通行。玄奘之路历史上途径个国家,而今已成为中国在内的七个国家,国内的西安—甘肃—新疆及国外的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因为路线和计划时间都较长,我们选择穷游的方式,国内大多路程徒步搭车,国外尽可能走陆路。住宿上,都是住沙发或者住青旅,尽可能节省路费。
风餐露宿,探寻五座烽燧遗址
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走过了长安的古城墙,走过天水(古秦州),走过母亲河,走过七彩张掖,走过敦煌大漠,到了甘肃瓜州玄奘取经博物馆。
在瓜州,我们得知玄奘西出玉门关外的五座烽火台现在依然存有遗迹,每个遗址相距几十公里,出了这五个烽燧,就算是进入八百里莫贺延碛大漠,然后可以直出西域。
烽燧遗址在这条线路上意义重大,想寻找遗址的渴望使我辗转反侧。但这无疑也是一条困难重重的路。几天以后,在敦煌加入了一位新队友吴松,我们三个人商量一番,决定一起去寻找烽燧遗迹。
凭借网络仅有的一点信息,穿越戈壁滩,找寻真正的历史信息。整整五天,我们住在戈壁滩,住在生态区办公室,住在遗址附近的县城,用风餐露宿来形容毫不为过。经历了零下15度的气温,受了大大小小的伤,见过狼粪,见过狐狸,见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见过下着大雪风声呼啸的戈壁滩。最后,我们终于找齐了五座烽燧遗址,拍摄了大量视频素材,见证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变迁。
在白墩子烽火台遗址的那天夜晚,满天繁星,我睡在帐篷里,看着烽火台,想到玄奘曾在那里被驻守将士收留,得到帮助,眼睛突然就有些湿润了。突然觉得,这条路带给我太多太深的感动。
过了第五烽燧星星峡遗址,便进入了新疆地界。过哈密(古伊吾),至吐鲁番(古高昌国),去到了高昌故城遗址。多年前,高昌国王与玄奘结义为兄弟,给予玄奘在西行路上的莫大帮助。看到一片高昌王国废墟,猛然想到在一千多年前,玄奘法师曾观望过的这些来来往往的西域面孔、琳琅的丝路贸易商品、骆驼商队、宏伟建筑、声声驼铃。
即便满目繁华、万般礼遇,却不曾动摇玄奘西行求法之心。站在废墟之上,我感受到穿越时空的交叠,想起玄奘当年独自一人,头也不回一路向西,那一刻,我像是被击中一般,也更清楚了我要走的路。无论外界如何,我的心都会告诉我:一定要去体验这个世界。
于我而言,这一场旅行,也好比一场求法的修行,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动心忍性。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此生为何而来,那一切外界的诱惑与热闹,于他都是无关之物。
队友离队,独自一人走完余程
年,12月10号,我们离开乌鲁木齐,进入南疆地区。
接下来的路线依次为:库车(古屈支国)—阿克苏(古跋禄迦国)—和田—喀什。
原路线本是从阿克苏外别迭里山口翻越凌山到达吉尔吉斯斯坦,而如今别迭里口岸暂未开通,于是我们继续往西走到喀什出境。
这一路,我们搭过大货车,搭过皮卡车,甚至还搭过警车。进入新疆的穆斯林地区后都是肉,所以我这一年还愿,只吃素抓饭、馕、各种面食,吃的最多的就是泡面、压缩饼干。
年12月24号,平安夜的凌晨,到达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
年12月26号,到达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玄奘之路历史记载为大清池)。
年12月30号,到达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玄奘之路历史记载为古昭武九姓七国)。
年1月7号,到达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
年1月10号,到达塔吉克斯坦杜尚别。
为了得到阿富汗通关文碟,我们去往杜尚别,这时已经出发整整90天。
同行的两人,队友吴松在乌鲁木齐就已经离队,财神也于杜尚别时决定离队。没有了队伍,我便决定独自一人,一个人走完后续路线—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到达佛教发源地印度(古天竺国)。这一路,我在比什凯克过了圣诞,在塔什干跨年,在阿富汗度过人生最难忘的大年夜,以及在印度度过了我25岁的生日。
在当时,也许很多人都以为我不会再继续走下去了,但我其实从来没有过放弃的念头,这一路穿越无人区,被沙发主赶出过家门,在零下十几度雨夹雪的天气里搭不到车,露宿无人区担心有狼整晚睡不着,在乌鲁木齐等哈萨克斯坦签证大半个月最终被拒签哭成泪人……大大小小的困难不计其数,但一次放弃的念头都没出现。
玄奘精神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为了“去伪经,求真经”,一路向西,西天就在那里,从来就没有到达不了的路,只有轻言放弃的人。
让世界改变你,然后你改变世界
“让世界改变你,然后你改变世界。”这是切·格瓦拉说的,也是我的精神信仰。
到达巴基斯坦,我五次探访难民营,每次登山包满着去空着回。衣衫褴褛的孩子,一贫如洗的家,6岁的小男孩抱着6个月大的妹妹,没有风筝的孩子,用线扯着塑料袋放飞。
除夕那天,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去到有名的“吸*桥”。喀布尔河几近干涸,桥下,几百人扎堆吸食*品,每隔几天就会增加几具尸体,几乎都是吸食*品过量而死。我想起驻阿富汗记者杨明交说过:“常驻中东,我见过各种暴力血腥的场景,自以为心理素质还可以,但第一次来到这座桥下时,
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感觉自己看到了地狱的模样。”我看到每个人面无表情瘫坐在地上,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救他们。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只是生活在了和平国家。
在零下十几度的沙漠戈壁,觉得生活的不如意都化为乌有;在阿富汗遭遇危险时,觉得生活里哪有过不去的难关。也正是经历了这些铭心刻骨的时刻,更明白了生活本身的珍贵。在巴基斯坦难民营,孩子们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想帮他们的心与浓重的无力感交织,就强烈地想要成为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在路上的每一段经历都自带意义,看过、体验过之后,这些经历让我内在的精神重新整合排序,进而萃取出一个,更坚定的精神核心。
4个半月重走玄奘之路,比我预想的,艰难10倍不止。就像从一间暖气太足而缺氧的房间,走到了寒冷但空气清新的室外。在异文化中,我也更加看清了自己的状态,无论是个性上的缺点,还是对生活日益增长的把控力。
我不是一个旅行达人,也从来不是个旅行家,我不写攻略,也不分享经验,旅行只是我的爱好。导演EricValli说过一段话:任何时候,当你面前有两条路时,总是选择最难的那条,因为最难的那条路,会逼出最好的自己。即使不被理解,但我清楚,我在按自己想要的方式走下去。
终到那烂陀,玄奘像前哽咽不止
最后,我从印度德里去往那烂陀寺,它的另一个名字家喻户晓,就是西游记中描述的西天大雷音寺。
在玄奘纪念堂,再次看到烂熟于心的玄奘生平,以及我刚走过的玄奘取经全程路线图,我几乎踩遍了展出的每一副画面里所标示的地点。那一刻,我跪在玄奘像前哽咽不止,虔诚诵经。
这条路不仅是一场旅行,更让我有计划地去了解了每个地域的历史、宗教、文化、习俗的变迁。如同大唐西域记中所说“万法唯识”,外在世界是通过人的意识呈现的。因为有了重走玄奘路的因,才有深入历史去修行的果。佛法教我规范自身品德,收敛贪嗔痴心,在功利之前淡然,在困苦之中坚韧勇敢,遇事从容,这是学佛于我的意义。无数次泪目与燃烧,有得有失,有收获也有遗憾。终点不是最精彩的,真正带给我内心波澜的,都在行走的过程。这是我的收获,是我取来的真经。
曾经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旅行?我想起去年在初中同学家翻看同学录,我那张纸上几个字尤其醒目:梦想,环游世界。
当初的我,并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生命充满一个又一个挑战,而我的人生旅途也只是刚刚开始。切格瓦拉说:“如果说我们是浪漫主义,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分子,那么我们将一千零一次地回答,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我想,我应该就是他口中那种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