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丰美的白洋淀火了,首都副中心的传闻一夜之间震惊全国。其实,在中国历史上,设立首都副中心并不罕见,而是经常发生,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必然选择,因为中国治理面临着一对很现实的矛盾:国家规模超大+首都资源匮乏。
从尧舜禹时代,华夏文明就开始不断扩张,首都也不断在变迁。
尧舜活动的中心大致在山西南部地区,大禹治水后,将都城迁到了河南西部,大概在今天的洛阳附近。
商人从东方兴起,频繁迁徙,最终建都于河南北部的安阳,当代考古发掘的殷墟就是商代首都。
周人兴起于陕西南部,周天子控制的范围也急剧扩大,以渭河、*河为主轴线,从山东到甘肃的广大地区都属于在其封建领域。
为了保证对广大分封地域的控制,周武王、周公做出一个可以称为“千年大计”的决策——建立首都副中心:周人在自己的西部老家设“镐”为首都,周天子坐镇于此;在东方的洛邑营建副中心,是为“成周”,将殷商遗民安置在附近。
镐京、洛邑两个都城的分工:
首都镐在关中,易守难攻,是*治、*事中心,一来对抗来自西方的少数民族
进攻狄,二来俯视关外诸侯,以强大武力保障*权稳定。
副中心洛阳是关外咽喉之地,又是文化、经济中心,周王可以通过这里可与富裕的中东部地区保持密切联系。
比如,周天子经常在这里举行狩猎仪式,大会天下诸侯,诗经里面有一首《小雅?车攻》,就是叙述周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长篇叙事诗,“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展现了当时*事演习的宏大场面。
周代设立首都副中心,初步暴露了一个问题:一个规模不断扩大的中国,单靠一个首都,难以建立稳定的秩序。
秋风先生将此归结为三方面原因:“第一、中国是超大规模的文明与*治共同体,且不断生长;第二、中国是不平衡的,不同地域的社会组织化程度与经济、文化发展程度相差很大;第三、在某个历史时段,中国会面临来自某个方向的持久而严重的外部威胁。”(秋风,《双都提议》,中国企业家,年14期)
周代以后,华夏文明的地理范围持续扩大,到了隋朝以后,设立首都副中心,疏解首都功能,更合理地生产、分配公共资源,应对各种危机,成为后世王朝的经常性选择。
隋朝和唐朝都是建都于长安,但是两代又营建了东都洛阳。
从隋炀帝开始,大兴土木,营建东都洛阳,炀帝在位十三年间,其中在洛阳的时间长达四年。唐代,李世民重新修建洛阳宫,在那里住了将近两年。唐高宗,又大规模的修建洛阳行宫,并正式把洛阳作为东都,他在位期间有十年的时间在洛阳上朝,并最终在洛阳宫驾崩。武则天掌权后,将洛阳改名为神都,作为武周王朝的都城。
隋唐两代,洛阳是仅次于京城长安的第二大*治中心,实际上就是首都副中心。某些时候(如隋炀帝,武则天之时),其地位甚至超过京城,唐高宗和唐玄宗甚至们说两京就是自己的“东西二宅”。
在洛阳建立首都副中心,也是隋唐时期*治经济形势发展之必然。
*治上,洛阳自身位于天下之中,历史文化悠久,前朝数次在此建都,而且距离长安也比较近,隋炀帝曾赞叹洛阳为“天地之所合,阴阳之所合”。洛阳还是文化中心,当时的普通话不是关西方言,而是河南洛阳话,唐诗用韵依照《切韵》,而《切韵》正是依据洛阳语音为标准制定。唐朝的科举考试的考场便设在东都洛阳,方便东部和南部的文人学士参加。
经济上,长安虽然在*治*事上有居高临下之态,但是由于历代战争以及过度开发等原因,资源已经消耗待尽,再加上关中平原本身地域狭小,凭借自身的生产资料很难供养大批的官僚贵族,“所出不足以给京师”。
一旦关中闹饥荒,要把东南部的粮食运到长安城,代价是相当沉重的。不幸的是,“关中饥”发生频率很高。公元年,关中灾荒,隋文帝被迫到洛阳居住,成为“逐粮天子”。唐太宗、唐高宗、唐玄宗多次到达洛阳,也有这个原因。到了唐中宗的时候,关中再次饥荒,大臣们再次请求临幸洛阳,遭到唐中宗拒绝:“岂有逐粮天子邪?”可是粮食运到长安是以广大民夫的生命为代价的。
同时,由于五胡乱华导致的人口南迁等因素,江南经济、文化迅速崛起。长安足以制天下,但不足以治天下。而洛阳居天下之中,在运河开通后,离东部经济中心的距离较近。因此,在洛阳建立首都副中心,弥补长安经济方面的颓势,平衡东西部发展的不平衡态势,成为隋唐两代的必然选择。
隋唐以后,中国的*治中心彻底摆脱了关中,但是首都副中心仍然是常态。宋朝定都东京(今河南开封),另设三个副中心:西京洛阳、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辽国更是设立“五京”;元朝设立了三个都城,元大都在北京,另外两个副中心,上都在内蒙古,中都在张家口;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但保留原来的都城南京。
北宋和辽国的首都分布
除了历史经验,现代国外把首都功能分解开的例子也有,最著名的是南非有三个首都:行*首都在比勒陀利亚,立法首都在开普敦,司法首都在布隆方丹。德国首都在柏林,但联邦中央银行设在法兰克福。
面对不平衡,国家需要以看得见的手强制重新分配资源,才能避免这种不平衡的持续扩大,避免内部冲突的发生。
目前,北京的负担确实太重了,资源匮乏问题已经非常尖锐,水、土地、交通、人口等等矛盾已成顽疾,而且短期内难以解决,或者说根本就无解,除非走出北京城。多年来,关于“迁都”的议论不绝于耳,但这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古人治理国家的智慧,公共资源重新分配的有效*治机制之一——建立首都副中心,再次成为今日的选择,笔者不得不感叹历史的轮回!
快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